最近讀到一則新聞,來自遙遠的印度。
印度Kerala城邦的一頭野生母象,由於棲息地環境的極度惡化,無法找到足夠多食物的她,來到靠近人類村莊覓食。果然,沒多久她就收到了人類獻上的“禮物”,一個美味的鳳梨。誰知這鳳梨裡面早就被塞進炸藥,伴隨著她的快速咀嚼吞嚥, 迎接她的不是美味多汁的快樂,而是劇烈的爆炸。爆炸帶来的燒灼疼痛,讓她無法忍受。最终母象奔跑來到河水中央,讓自己的口鼻浸入河水,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。
雖然人道組織想了很多方法想讓母象離開河道接受治療,也許是對人類失去信心,一連4天她都站在河中央不願離開,最終5月27號不幸死亡。而且在進行解剖後, 人們發現這頭15歲的大象,肚子里還懷著象寶寶,她是個年輕的孕媽媽。
看完簡短的文字說明,心裡各種酸楚,沒有辦法忍受。
在宇宙荒蕪遼長的河道中,或許這只能算是其中一件轉瞬即逝的小事,但對當下的生命來說,到底承受多麼龐大的痛苦、痛苦與痛苦,令人難以想像,花一輩子的時間鑽研也難以想像。
忽然想到某個夏日傍晚,我在過馬路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,也是瞬間感到內心被各種擰壓,無法承受。
那是一個在馬路上賣玉蘭花的人。
在忠孝東路與復興南路的交界處。甫是紅燈,氣氛燥熱,車陣剛停齊。那是一個90秒的紅燈,如果大家有遇過在馬路上賣玉蘭花的人就知道,他們一向在紅燈的時候往車陣去,對每個車窗晃晃手,兜售籃子裡的小花串。但這個人有點特別,他的步伐不快不慢,奇特的是,他不去靠近任何車窗,而是從路側移動到車陣前頭,在第一排車頭燈與人行斑馬線中間,站定。
那時我正準備走過斑馬線,眼睛看著他,不知道他想做什麼。然後,我真心希望我看錯。
他對著車陣跪了下來,竟然,他對著車陣慢慢跪了下來,深深嗑了一個頭。
他身軀往下的那瞬間,隨著車燈打在污染嚴重的城市空氣上像打在深山荒嶺的大白霧上,慢慢被淹沒,先是膝蓋、然後是胸、然後整個人被淹沒,一切變得極其超現實。我能感覺到整個有意識的世界,長久以來,對這個人投以各種嚴峻考驗與各式冷酷無情的殘忍對待。他能做的,只有承擔。
以最低下的姿態,分秒感受有型世界的各種意念,善意的、非善意的、充滿惡意的,從八方襲來,如海浪陣陣,不依不饒,沒有停歇的一天。他能做的只有承受,不管痛苦的級數多高,只要今天還活著,今天就得活著。
聽說痛苦是有分級的,跟孤獨一樣,有一個評斷痛苦的指數,(查過之後,原來有兩個,一個是評斷痛苦的經濟類別指標,一個是評斷疼痛的醫學類別指標)偶爾我們都會覺得痛苦不已,感覺被惡意包圍,那種情況,有可能是被同儕排擠、有可能是被親友霸凌、有可能是被幾十萬的債務追著跑,也有可能只是單純水星逆行,剪指甲的時候找不到指甲剪,做了三個小時的報告沒存到檔案,或在Tinder 上滑到了本人比較醜的照騙。
想想那頭母象跟那位在車陣前跪下的,就覺得自己人生截至目前為止,遭遇的一切,都如此微不足道。
最近我的困難來自於自身的奴性與不服輸,後疫情時代,趕著賺錢,工作壓力越來越大,很多事情從前一個禮拜才能穩紮穩打的做完,現在都兩三個直接硬生生卡在兩三天裡就要解決,但牙一咬,我也不想多說什麼。
出社會以來,無法調解的時候,我會輪流打電話給幾個不熟的朋友,大大抒發一番,才能稍微獲得一點點紓解。但今年開始,不知道是不是星座要慢慢走上升的緣故,我學會閉嘴,理解每個人的人生都不容易,不再樂意談論任何事情,開始越來越常深呼吸,把自己埋進辦公桌裡深呼吸。
有形世界充滿各種意念,有些意識強烈的靈魂、意欲將自己的信念灌輸給別人,有些靈魂比較無為、只希望能平安喜樂的活下去。這兩種靈魂不幸需要角力的時候,就有了弱勢與強勢的區別,有時候強勢的靈魂只是微小的惡意,甚至有時沒有惡意,都會給弱勢的一方帶來意想不到的傷害。
當你在人生脆弱的時候,很不小心會成為弱勢的一方,你更容易受到傷害,更容易在食物鏈底層喘息,覺得生不如死、人生慘苦。但想想那頭母象跟那位在車陣前跪下的,你應該要覺得自己人生截至目前為止,遭遇的一切,輕如鴻毛。
如果人生真如日本和尚說的「除了死,其餘都是擦傷。」當非常非常偶爾的時候,你跟我,也像他們一樣,在瞬間感受到整個世界的惡意,如大浪,八方襲來。
願我們都能想盡辦法呼吸。